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动,没人能告诉我他的结局究竟如何。我只得到一叠情诗和一封遗书,请求军方把他的遗骨交给我。可是他的遗骨太零碎了,他们不得不一块一块地搜集好,再拼起来……”
“他很腼腆,因为有点结巴,所以从来不主动谈起他自己。我们没怎么聊过天,很多时候只是面对面打一声招呼,但他的眼睛总是追看着我,却不愿意跟我对视。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时候脸有点红,嘴角是笑着的,只要他对我笑一下,我就会想他一天……”
“但这些都不是战场上的他——瓦连京端起□□的时候,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?我在梦里一遍一遍构画他举枪瞄准的样子,但事实上我只认识他放下枪的那一部分,而不是完整的他,直到他死去都是这样。”
泪珠掉下睫毛,在脸颊拖出一条湿润的长痕。她将插有输液针头的手伸过来,轻轻搭上自己缠满绷带的另一只手腕:“我多想再了解他一点啊。”
没来得及收住的尾音里,闯出一丝细细小小的愧怍。战场上牺牲者将会受人追念,而与其紧密相关的幸存者却总是感到惭愧和亏欠,他们存活的意义和目的在逝者逝去的一刹那就被剥除了。
裴芮退出病房。摘下白大褂,走廊里的凉气刺得她精神一振,愈发清醒。
乌凉从未完整详尽地讲述一个故事给她听,但这些对她而言已经比足够还要足够了。
裴芮走向等在走廊对面的尹伊格,心绪却在往外飘。她忍不住想到,安德烈和那个小女孩,又会是怎样的故事?
“怎么样。”他问。
裴芮一时无从作答,沉默半晌说:“她有点……迷茫。”
拐角处传来咚咚的脚步声,厚重急促,转眼奔至面前。
是季马。他臂下挟着一个小木匣。裴芮看出这是用来装瓦连京情诗的容器,一直被乌凉放在墓边。
季马把木匣递给裴芮,同时递来满手的泥腥味:
“我把这个给乌凉带回来了,你能帮我拿进去么,她看了说不定心情能好点。”
见季马看一眼病房的探视窗就要走,裴芮一把扯住他的衣袖:
“瓦连京牺牲的那天你在场,对不对?”
季马猛然吸气,把嘴唇也吸白了。
“我在场。”良久,粗嘎的、夹带喘息的声音对她说,“他是为我死的,为了掩护我……”
“如果你关心乌凉,就进去和她见上一面,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完完本本告诉她。”
裴芮松开衣袖,把木匣交还给他,“她有权得到一个答案。”
“走么?”
她拉了尹伊格的手,在得到回应之前又改变主意,“算了,再等等。”
尹伊格臂肘一收,把她带近了些。越过裴芮肩头,他的视线伸进病房的窗口,看见季马在床边坐下,眼神躲闪,嘴里说着些什么。乌凉苍白无色的脸上,逐渐升起受到挫伤的神情。
裴芮也在观察着屋里两人近似于对峙的交谈。她看过一会,目光不偏不倚,嘴里突然对尹伊格说:“我在这里的工作差不多了。明天要赶去圣彼得堡,见廖申。”
顿了顿,问: “想一起么?”
尹伊格微微抬头,脖颈因为这个动作伸展开来,惊落了夹克平立的领口。
他收起下颌,思忖着说:“廖申现在开了一家安保公司,我可以再去接一份临时的工作。”
裴芮失笑,侧脸看他:“你只需要回答‘想’就行了。”
天色不再黑了,慢慢昏白起来。走廊一排壁灯刚灭,病房内的情景更清楚明亮了。
乌凉两只手都蜷成拳头,指节皮肤绷得很薄,薄到几乎透明。她过分用力,没入手背的输液软管都返了血,细细一条浓红色,拉得很长,晃荡着摇在低空,还不停向上延爬。
季马双膝一屈,跪了下来。
以他的力量与体格,本应有响亮的声势,只是玻璃窗和掩实的房门抹去所有动静,只呈出沉默无声的画面。
时间在此刻失去意义。画面静止了不知多久,乌凉的双手渐渐松开,软管里的血红也开始向下跌落。
裴芮从乌凉垮下的双肩移开眼睛。
如果那时她真的死去了,尹伊格现在会是什么样子?
她只知道,他曾把一柄左轮的枪口顶到了下巴,即将扣动扳机。
“尹伊格。”
裴芮突然叫了一声。
回音很快从上方传来。
“嗯?”
“在船上你问我愿不愿意试试,我回答得太仓促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打算跟我找回过去,对么?”
“嗯。”
她动了动身体,只留一只肩虚靠着墙面,向上仰着头,接住他深蓝的目光。
“我不愿意找回过去,我要重新开始一个未来。”她说。
“想一起么?”她意识到这是个不久前刚出现过的问题,尽管意指不同,但她会得到相同的答案。
他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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